《孔子詩論》和《參德》是上博楚竹書中的兩篇重要出土文獻,其思想含量都很高。這兩篇竹書在整理、出版后,受到學界的高度關注,學者們發(fā)表了大量相關札記和論著。不過,大多數(shù)成果是討論這兩篇竹書的簡序、釋文和文義的,專門論述其思想的成果不多。筆者長期關注和從事上博楚竹書哲學文獻的研究,認為其中部分文獻的思想值得再認識和梳理,本文即以《孔子詩論》《參德》兩篇為例,合論其思想。
一、引言
竹書《孔子詩論》的原整理者和釋文注釋者為馬承源先生1。此篇佚書共存完、殘簡29支,1006 字。它與《子羔》《魯邦大旱》的簡制相同,字跡均由同一書者抄寫。竹書《子羔》第5號簡背題有“子羔”二字,馬承源、李零據(jù)此推測,《子羔》《魯邦大旱》《孔子詩論》三篇原本同卷,可能系子羔氏之儒的著作,簡背“子羔”二字系書題2。《孔子詩論》和《魯邦大旱》兩篇竹書原無篇題。筆者認為,馬、李二氏的意見值得考慮。《孔子詩論》與《緇衣》的行文方式相仿,可能是子羔氏記述其師孔子論《詩》的著作。且從總體上看,此篇竹書主要反映了孔子的詩學思想及其一般性思想觀念。
《孔子詩論》的竹簡殘斷較甚,許多地方的文意是不連貫的,這給竹簡的編聯(lián)帶來了較大難度。原整理者馬承源先生結合抄寫形式,依據(jù)內(nèi)容將簡文分為四類:第一類概論《頌》《大雅》《小雅》《邦風》(《國風》),這些竹簡抄寫在第一道編繩和第三道編繩之間,而對于第一道編繩之上及第三道編繩之下的部分,竹簡均留白不書。馬氏并稱此類竹簡為《詩序》。第二類分論各篇《詩》的具體內(nèi)容。第三類為單支竹簡,其上所書篇名均為《邦風》詩。第四類為單支竹簡,它們或將《邦風》《大雅》詩,或將《邦風》《小雅》詩連抄在一起。竹書《孔子詩論》發(fā)表后,引起了學界的極大關注。許多學者參與了竹簡重編、文字改釋和文義、思想的討論,爭論較大的問題主要有:一,簡序;二,釋文;三,《詩序》;四,孔子論《詩》的原則。
竹書《參德》篇的原整理者和釋文注釋者是李零先生3。此篇佚書共存完、殘簡22支,另有1支殘簡為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藏。此篇竹書未見篇題,原整理者據(jù)第1號簡的文字擬題為“三德”。第1號簡曰:“是謂參德。”“參德”,李零讀為“三德”。范常喜不同意李讀,認為“參”應如字為訓4。筆者贊成 范氏的意見。第1號簡曰:“天供時,地供材,民供力,明王無思,是謂參德。”“參德”,指明王“無思”之德。很顯然,“參”不能讀為“三”。參,音蘇甘切,其義為與天、地、民三者相并列?!盾髯?middot;天論》曰:“天有其時,地有其財,人有其治,夫是之謂能參。”此“參”字即“與天地相并列”之義。若依“參德”讀為“三德”,則天時、地材、民力、明王無思共為四德,與彼所謂“三德”的說法即不合。此外,《參德》篇多由四字句構成,多用韻語,并有句讀符號,其文本特征顯著,值得注意。
《孔子詩論》原編簡序存在很大問題,李學勤等人提出了新編聯(lián)方案5,學者們對于原釋文也多有訂正?!秴⒌隆吩幒喰蛞泊嬖谝欢▎栴},顧史考(Scott Cook)等人提出了新編聯(lián)方案6,學者們對于原釋文也多有訂正。筆者所作此兩篇竹書的新釋文,綜合了諸家意見。本文凡引此兩篇竹書的文字,均見李零釋文7。引文都從寬式,并據(jù)其他學者意見作了相應的校正。
學界對于《孔子詩論》思想的研究,主要見于劉信芳、孟慶楠、王政杰等人的論著8;對于《參德》思想的研究,主要見于曹峰的著作及筆者與馬兵合作的一篇論文9。應該說,學界目前對于這兩篇竹書思想的研究已達到了相當深度。但是,在筆者看來,相關研究仍存在不足。其一,就《孔子詩論》來說,相關成果集中在對孔子詩學思想的論述上,但是對于此篇竹書所反映的孔子一般性思想觀念卻缺乏探討。其二,就《參德》來說,相關研究成果對于此篇竹書思想的論述不夠準確和全面,對其學派性質的推斷也未必正確。此外,在拙文之前,學界所用竹書釋文是有較大缺陷的。職此之故,本文準備重新探討和論述這兩篇竹書的思想,希望更為深入和全面地理解這兩篇出土文獻的思想。
二、《孔子詩論》:孔子詩學及其思想
《孔子詩論》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戰(zhàn)國竹書,它記載和敘述了孔子的詩學,反映了孔子的思想。它對于《詩》意的闡發(fā)和解釋,超越了《論語》的有關論說,因此我們可以根據(jù)此篇竹書的內(nèi)容重構和再現(xiàn)孔子的詩學。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,詩教居于四教(詩、書、禮、樂)之首,是實行文化教育和人格培養(yǎng)的重要手段,同時是貴族階層相互交往的重要工具。竹書《孔子詩論》的發(fā)現(xiàn),對于我們重新理解先秦的詩教傳統(tǒng)及孔子思想具有重要意義。
(一)“詩無隱志,樂無隱情,文無隱意”的解釋學原則
從結構上看,竹書《孔子詩論》包括總論、分論和合論三個部分。總論是從宏觀上論述《詩》的性質和《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的特性及其用心。分論是分別論述《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的詩情和詩志。合論是混合、交叉論述《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的詩意,并包含比較之意。這三種論《詩》文字,一是對于《詩》意作了很好的解釋,二是對于孔子詩學及其基本思想作了很好的闡明。此篇竹書從政治、倫理、宗教、情感、人性和天命等方面揭明了孔子的思想,既豐富又深入。
“詩無隱志,樂無隱情,文無隱意”(簡1)是孔子詩學解釋學的基本觀點,居于第一層面?!渡袝?middot; 堯典》曰:“詩言志,歌永言。”竹書“詩無隱志”的說法,即直接繼承了《尚書》“詩言志”之說。這一說法也得到了《禮記·樂記》的繼承,《樂記》曰:“詩,言其志也。”需要指出,“志”在古代的含義很廣,它包括人的志愿、志趣、志意和心理情感等內(nèi)容。把詩看作詩人心理活動的表達或詩人心志的外化,說明孔子也繼承了古老的詩學傳統(tǒng)。除了“詩無隱志”之外,“樂無隱情”和“文無隱意”也是孔子解《詩》的兩個重要原則。據(jù)《禮 記·樂記》等文獻,古時詩常與樂相配,用樂以表現(xiàn)詩所包含的情感和志意活動。在反映世事人情上,樂與詩是一致的。古代圣王作樂,即以“樂無隱情”為根據(jù),因此“樂無隱情”即是古代詩學的基本原則之一。不過,由于配詩之樂的失傳,后人已無法單純通過樂來理解三百篇的詩意了。詩同時是一門語言藝術,非常講究文采。不過,在孔子看來,文采應當與詩意相得益彰,而不是相反??鬃釉?ldquo;文無隱意”,即主張文采不應當掩蓋詩意?;蛘哒f,文采是為表達詩意服務的。
從《詩》三百篇來看,“詩無隱志,樂無隱情,文無隱意”這三句話似乎是一種很客觀的陳述,但是從孔子編《詩》及其鑒賞來看,這三句話又具有應然性?!犊鬃釉娬摗返?-3號簡即從其志、其樂和其文三個方面對《頌》《大雅》《小雅》《邦風》的特點作了概括,竹書曰:“《頌》,平德也,多言后。其樂安而遲,其歌申而易,其思深而遠,至矣!《大雅》,盛德也,多言……[《小雅》,□德]也,多言難而怨懟者也。衰矣!小矣!《邦風》其納物也博觀人俗焉,大斂材焉;其言文,其聲善。”這段話對于《頌》《邦風》的論述比較完備,今以為例。就《頌》來說,其志為平德,其樂“安而遲”,其歌“申而易”。就《邦風》來說,其志博觀,其音聲善好,其言辭精美。據(jù)此可知,孔子在欣賞和解釋《詩》三百篇時確實貫徹和遵循了這三條原則。
(二)孔子的解《詩》特點與對譬、擬、喻方法的重視
通過比較可知,竹書《孔子詩論》對于我們理解孔子詩學的內(nèi)涵及其解《詩》的特點是很有幫助的。其一,此篇竹書所反映的孔子詩學觀點,與《論語》所反映的孔子詩學觀點雖然大體上是一致的,但是前者遠較后者具體而豐富。這方面的例子很多,可以參看相關竹書釋文。其二,此篇竹書反映出,孔子上承《尚書·堯典》“詩言志”的解《詩》傳統(tǒng),肯定詩人之志和詩之本意是兩個基本的解《詩》原則,這就從根本上打破了當時流行的解《詩》觀念?!蹲髠?middot;襄公二十八年》曰:“賦詩斷章,余取所求焉。”所謂“賦詩斷章”,是春秋時期流行的一種引《詩》、用《詩》和說《詩》的新方法,是賦詩者從已流行的詩歌中拈出個別句子,用以表達其當下的想法和情感,而不必遵從文本解釋學的一般原則。從竹書《孔子詩論》來看,孔子的解《詩》觀念及其對詩的具體解釋都反映出,孔子解《詩》是力求體貼詩的原意和恰當?shù)靥角笤娙酥闹镜?。其三,此篇竹書反映出,孔子解《詩》與《詩序》解《詩》是不同的,后者常將《詩》當作政治諷喻詩來解讀,而前者則不盡然。從竹書來看,孔子力圖反映詩所關涉的風俗人情和人的情感,彰顯人性和道德的力量。當然,孔子解《詩》不可能完全脫離政教語境,實際上他解《詩》很重視政教因素。
竹書《孔子詩論》將《詩》三百篇分為《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四體。在竹書中,孔子對此四體分別作了概括和評論。除此之外,從竹書來看,孔子論《詩》,還充分注意《詩》三百篇中的譬、擬、喻等方法。
所謂“譬”,即譬說,是一種作比較以表達詩意的方法。竹書《五行》曰:“譬而知之,謂之進之。”10 帛書《五行》進一步解釋道:“‘譬而知之,謂之進之。’弗譬也,譬則知之矣,知之則進耳。譬丘之與山也,丘之所以不□名山者,不積也。舜有仁,我亦有仁,而不如舜之仁,不積也。舜有義,而我[亦有義],而不如舜之義,不積也。譬比之,而知吾所以不如舜,進耳。”11 所引帛書這段話對于“譬”的方法作了具體闡明。“譬”即譬說,是一種修辭手法。竹書曰:“《十月》善譬言。”(簡8)此所謂“譬言”,即指作比較的陳述和解說。拿今本《詩經(jīng)》來說,《十月》云:“日月告兇,不用其行。四國無政,不用其良。”又云:“彼月而食,則維其常。此日而食,于何不臧?”它們都屬于“譬言”。
所謂“擬”,即比擬,是一種作比擬、打比喻以表達詩意的手法?!犊鬃釉娬摗吩唬?ldquo;《小旻》多擬,擬言不中 志者也。”(簡8)又曰:“以琴瑟之悅,擬好色之愿。”(簡14)以及今本《詩·小旻》云“如匪行邁謀”“如彼筑室 于道謀”“如彼泉流”“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”四句,都使用了“擬”的方法。
所謂“喻”,其字義本是曉喻、曉明,作為方法,它包括比喻或取事比方兩種。竹書《五行》曰:“喻而知之,謂之進之。”12帛書《五行》曰:“‘喻而[知]之,謂之進[之]。’弗喻也,喻則知之矣,知之則進耳。喻之也者,自所小好喻乎所大好。‘窈窕[淑女,寤]寐求之’,思色也。‘求之弗得,寤寐思服’,言其急也。‘悠哉悠哉,輾轉反側’,言其甚□□?!跞绱似渖跻?,交諸父母之側,為諸?則有死弗為之矣。交諸兄弟之側,亦弗為也。交[諸]邦人之側,亦弗為也。畏父兄,其殺畏人,禮也。由色喻于禮,進耳。”13這段引文所云,與竹書《孔子詩論》所謂“以色喻于禮……其四章則喻矣”完全一致。簡單說來,“喻”在竹書中是一種通過打比方、作模擬來闡明道理、表達詩意的方法?!犊鬃釉娬摗吩唬?ldquo;其有隱志,必有以喻也。”(簡20)又說:“《木瓜》有藏愿而未得達也。因木瓜之報,以喻其悁者也。”(簡19、18)在《詩》三百篇中,“喻”是一種常用的表達詩意的方法14。
(三)詩意的概括與評價
在竹書《孔子詩論》中,孔子對于《邦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的詩意的概括非常精煉,有的概括用一句話或幾句話,有的概括用兩三個字,有的概括甚至僅用一個字。如他說《鹿鳴》的詩意是“以樂始而會,以道交,見善而效,終乎不厭人”(簡23),《雨無正》《節(jié)南山》的詩意是“言上之衰也,王公恥之”(簡8),《天?!返脑娨馐?ldquo;其得祿蔑疆矣,巽寡德故也”(簡9);《北風》的詩意是“不‘絕’人之怨”(簡27),《木瓜》的詩意是“有藏愿而未得達”(簡19),《杕杜》的詩意是“情喜其至”(簡18),《大田》之卒章的詩意是“知言而有禮”(簡25);《蟋蟀》的詩意是“知難”(簡27),《仲氏》的詩意是“君子”(簡27),《蓼莪》的詩意是“有孝志”(簡26);《關雎》的詩意是“改”(簡10),《樛木》的詩意是“時”(簡10),《漢廣》的詩意是“智”(簡10),《鵲巢》的詩意是“歸”(簡10),《甘棠》的詩意是“報”(簡10),《綠衣》的詩意是“思”(簡10),《燕燕》的詩意是“情”(簡10),《邶·柏舟》的詩意是“悶”(簡26),《谷風》的詩意是“背”(簡26),《角枕》的詩意是“婦”(29),《河水》的 詩意是“智”(簡29)。不但如此,竹書《孔子詩論》還對《邦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的詩意作了集中概括,并探討了其中的原因。
在概括詩意的基礎上,孔子又對《詩》作了評論,并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和立場?!犊鬃釉娬摗份d“孔子曰”:“《宛丘》吾善之,《猗嗟》吾喜之,《鸤鳩》吾信之;《文王》吾美之,《清[廟》吾敬之,《烈文》吾悅之,《昊天有成命》吾順]之?!锻鹎稹吩?lsquo;洵有情,而無望’,吾善之?!垛⑧怠吩?lsquo;四矢反,以御亂’,吾喜之?!尔\鳩》曰‘其儀一兮,心如結兮’,吾信之?!段耐酢吩?lsquo;文王在上,於昭于天’,吾美之?!肚鍙R》曰‘肅雝顯相,濟濟多士,秉文之德’,吾敬之?!读椅摹吩?lsquo;亡競維人’‘丕顯維德’‘於乎!前王不忘’,吾悅之。‘昊天有成命,二后受之’,貴且顯矣。頌……”(簡21-22、6)其中,“吾善之”“吾喜之”“吾信之”“吾美之”“吾敬之”“吾悅之”和“吾順之”是孔子的贊語,就《邦風》《大雅》《頌》中的一些詩篇,孔子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價值立場。
不僅如此,孔子對于《詩》的用心還作了集中評價。竹書《孔子詩論》載“孔子曰”:“《詩》其猶平門,與賤民而豫之,其用心也將何如?曰:《邦風》是已。民之有戚患也,上下之不和者,其用心也將何如?[曰:《小雅》是已。]……[其用心也將何如?曰:《大雅》]是已。有成功者[其用心也將]何如? 曰:《頌》是已。”(簡4-5)
(四)重視禮樂、德、天命與人性
感性生活和理性生活都是《詩經(jīng)》所描述的內(nèi)容。在竹書《孔子詩論》中,孔子不僅以“思無邪”的觀點高度概括了《詩》三百篇所蘊含的情感價值,而且以“禮樂”展現(xiàn)了其理性價值。竹書《孔子詩論》曰:“反納于禮,不亦能改乎?”(簡12)又曰:“吾以《甘棠》得宗廟之敬。”(簡24)又曰:“《大田》之卒章,知言而有禮。”(簡25)又曰:“敬宗廟之禮,以為其本。”(簡5)由此可知,竹書對于“禮”是非常重視的。
除了“敬禮”的觀念之外,《孔子詩論》也很重視“德”的觀念。“德”字在竹書中共出現(xiàn)了12次,它們有兩種用法,一種是對于某類詩之特性的概括性評價,如說:“《頌》,平德也。”(簡2)又說:“《大雅》,盛德也。”(簡2)另一種則指最高統(tǒng)治者的主體性(“王德”),即從主體的方面來談政治的合法性問題,具體包括“文武之德”“秉文之德”和“明德”等說法。據(jù)竹書《孔子詩論》,“明德”是由上帝、天所賜予或命賦的,《詩》曰:“帝謂文王,予懷爾明德。”(簡7)“懷”,《毛傳》訓“歸也”15。“歸”即“饋贈”之義。文王、武王為周人之先王,“文武之德”即指“明德”。
在此基礎上,孔子強調(diào)了“天命”的重要性。“德”就主體性而言,而“天命”即就王者受命的合法性及其長短性而言?!犊鬃釉娬摗吩唬?ldquo;‘有命自天,命此文王’,誠命之也。信矣!孔子曰:此命也夫!文王雖欲已,得乎?此命也,時也,文王受命矣。”(簡7、2)關于文王受命的問題,孔子從兩個方面作了辯護和肯定:其一,上天確實如此賜命給文王;其二,上天賜命于文王,是完全符合歷史時機的(“時”)。其實,上天賜命,這不僅是王者、王朝受命的終極根據(jù),也是王者獲得“明德”的根據(jù)。在此宗教性天命觀念下,敬德和敬畏天命即成為周人思想活動的動力本源。不過,周人又同時將敬德、敬命的觀念進一步落實在人倫日用,以及家庭、社會秩序(“禮樂”)的建設和個人道德性(“德行”)的培養(yǎng)上。
令人印象更為深刻的是,在竹書中,孔子論《詩》不但重視“德”和“天命”等觀念,而且很重視“人性”概念。《孔子詩論》載“孔子曰”:“吾以《葛覃》得氒初之詩。民性固然:見其美必欲反其本。夫葛之見歌也,則以绤之故也。后稷之見貴也,則以文武之德也。吾以《甘棠》得宗廟之敬。民性固然:甚貴其人,必敬其位;悅其人,必好其所為,惡其人者亦然。[吾以《木瓜》得]幣帛之不可去也。民性固然:其有隱志,必有以喻也;其言有所載而后入,或前之而后交,人不可捍也。吾以《杕杜》得爵……”(簡16、24、20)“性”概念正式形成于春秋晚期,孔子晚年即很重視“性與天道”的問題。“性”概念的提出,是對于“生”概念的深化,同時是將外在的“天命”轉化為內(nèi)在的并作為生命所從出的大本大原??鬃蛹匆?ldquo;民性固然”作為根據(jù),闡釋和論證了《葛覃》《甘棠》《木瓜》《杕杜》四首詩的大義。
總之,竹書《孔子詩論》的發(fā)現(xiàn),具有巨大的學術價值??鬃邮侨绾慰创㈤喿x和解釋《詩》三百篇的,《孔子詩論》即直接給出了答案,反映了孔子的詩學。此篇竹書是目前可知最直接、最系統(tǒng)反映孔子詩學思 想的專論。它的發(fā)現(xiàn),使得今人對于孔子詩學的認識,超越了《論語》等的相關說法,對于詩意的理解也超越了《詩序》的解說。
三、《參德》:思想及其相關問題
上博楚竹書《參德》篇是一篇思想比較重要的佚籍,其問題意識是明王如何為治。作者主張,明王應當以消解自我為前提,以敬順天常天時、慎用民財民力,并通過禁忌之禮和律則之禮來實行治理,取得良好的治理效果。這篇竹書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,特別表現(xiàn)在對于上帝鬼神及其賞善罰暴能力以及禁忌力量的肯定和渲染上。本文對于《參德》思想的論述,更能代表筆者的觀點。
(一)“明王無思”的“參德”與神性之“天”
《參德》開篇即提出了“明王無思”的“參德”說。竹書說:“天供時,地供材,民供力,明王無思,是謂參德。”(簡1)前三者,即天時、地材、民力三者,是明王為政、治理國家的對象和憑資;而后者,即“無思”,是明王所以為治的根據(jù),明王以其來對待天時、地材、民力,而所以為治。故“明王無思”是全篇的思想重點之一,竹書即據(jù)此稱“無思”為“參德”。上文已指出,“參”不能讀為“三”。“參德”,指與天時、地材、民力相并列的君德,而不是指三種特性或品德。“無思”,義為無思無慮。竹書認為,人君一旦具有此政治品德就可以為明王,可以與天時、地材、民力相并列。而這個“無思”之德,必然要求人君以無為作為其政治主體性的內(nèi)涵,而此種主體性即是一種高度消極、被動的主體性。而此種消極、被動的主體性在政治實踐上是通過效法天地和禮敬鬼神,進而通過禁忌和訓誡來實現(xiàn)的。竹書說:“敬天之御,興地之矩,恒道必 。天哉!人哉!憑何親哉,沒其身哉?知天足以順時,知地足以固材,知人足以會親。”(簡17)又說:“天無不從:好昌天從之,好喪天從之;好伐天從之,好長天從之。順天之時,起地之[材,慎民之力]。”(簡18)這段引文是對敬順天時、地材和人力的合說。
《參德》篇具有極為濃厚的宗教意識。從根本上來說,竹書的“天”即為至上神,盡管它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客觀、自然的含義。在竹書中,“天”又是人君政治活動的終極根據(jù)?!秴⒌隆啡还渤霈F(xiàn)了27個 “天”字,除少數(shù)用例外,大多數(shù)用例直接為神性的“天”。通常說來,“天供時”(簡1)“順天之常”(簡1)“是謂天常”(簡2)“是謂天禮”(簡3)“知天足以順時”(簡17)中的諸“天”字,是客觀、自然之天,但聯(lián)系全篇來看,它其實處于神性之“天”的籠罩之下,是神性意識下的客觀、自然之天。“天惡毋忻”(簡1)“天神之□”(簡2)“皇天將興之”(簡2)“天乃降災”(簡2)“天乃降異”(簡3)“天命孔明”(簡3)“皇天弗諒”(簡7)“皇天之所惡”(簡8)“天之所敗”(簡13)“皇天之所棄”(簡19)“上天有下政”(簡19)等中的諸“天”字,直接是神性之“天”。神性的“天”,竹書或稱為“皇天”(簡2、7、8、19)“上帝”(簡3、6、7、8、香港簡)“后帝”(簡19)。 竹書的“上帝”無疑是至上神。除此以外,“高陽”(簡9)雖然是楚先祖顓頊帝,但其實他是一個半人半神的存在者。由此反觀那些少數(shù)帶有客觀法則和自然規(guī)律義的“天”字,其實它們在竹書中是受到神性之“天”統(tǒng)攝的。例如,竹書說:“天無不從:好昌天從之,好喪天從之;好伐天從之,好長天從之。順天之時,起地之[材,慎民之力]。”(簡18)其中帶有客觀、自然意義的“天”正是處于神性之“天”的統(tǒng)攝之下。正因為“天” 以神性義、主宰義為主導,而兼攝客觀法則義和自然規(guī)律義,所以充斥全篇的禁忌和災異、兇殃用語即可由此得到理解。而且,全篇的思想主旨亦可通過神性的“天”得以開顯。進一步地,竹書認為,明王應具有“無思”之德,并通過敬順天常天時、慎用民財民力來加以表現(xiàn)。需要指出,竹書要求人君以禮儀的形式來表現(xiàn)此敬順、慎用之意,這一點是比較特別的,是其思想儒家化的一種表現(xiàn)。
正因為神性的“天”或“上帝”具有主宰作用,上帝、鬼神是其價值根源,故作為人間的天子、人君都應當絕對服從上天或上帝的旨意。而“天”或“上帝”的神性又來自于五個方面:一,對于自然世界和自然規(guī)律的敬重;二,對于善惡的道德行為及其報應的重視;三,對于民意、民欲的重視,竹簡曰“民之所喜,上帝是佑”(簡6),又說“民之所欲,鬼神是佑”(簡20);四,對于誠實的美德及對于上帝是否誠敬的重視,竹簡說“鬼神 禋祀,上帝乃怡”(簡8),又說“毋為偽詐,上帝將憎之”(簡2);五,對于禁忌和災異的重視,竹書通過它們來表現(xiàn)“天”或“上帝”的神性,如說“忌而不忌,天乃降災。已而不已,天乃降異”(簡2-3)。
(二)敬順天常、天時和天禮
《參德》篇強調(diào)人君應當敬順天常、天時。竹書說:“草木須時而后奮,天惡毋忻,平旦毋哭,明毋歌,弦望齊宿,是謂順天之常。敬者得之,怠者失之,是謂天常。”(簡1-2)又曰:“毋失其道,未懈于時,上帝喜之,乃無兇災。”(簡12、香港簡)這即是敬順天常、天時。天常,指天行之?;蛱爝\行的常道。天時,指四時、八節(jié)、十二度之類。在傳統(tǒng)農(nóng)業(yè)社會,自然世界本身及其運行節(jié)律對于人類生活起著顯著作用,因此人君為政即應當首先關注天常和天時。在此基礎上,竹書又說:“驟奪民時,大饑必來。奪民時以土功,是謂稽;不絕憂恤,必喪其匹。奪民時以水事,是謂淖;喪以繼樂,四方來虐。奪民時以兵事,是[謂厲;禍因胥歲,不舉铚艾]。”(簡15-16)在此,“民時”是一個政治概念,它以“天時”為前提。“民時”跟農(nóng)作物生產(chǎn)的節(jié)律是一致的。人君注重民時,務時寄政,這是傳統(tǒng)農(nóng)業(yè)型社會必然具有的政治含義之一。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,由于兼并戰(zhàn)爭的頻繁和激烈,故強調(diào)“民時”、保障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在當時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。
《參德》篇對“天禮”作了特別強調(diào),而這一概念與人君的克己修身相關。竹書說:“齊齊節(jié)節(jié),外內(nèi)有辨,男女有節(jié),是謂天禮。敬之敬之,天命孔明。如反之,必遇兇殃。”(簡3-4)“天禮”是將人間秩序和禮儀、禮節(jié)的合理性訴之于“天”的一個概念,它強調(diào)了“禮”的必然性和神圣性,將人君禮義的正當性和必要性奠定在神性化的自然之禮的基礎上。在上述引文中,我們看到,“齊齊節(jié)節(jié),外內(nèi)有辨,男女有節(jié)”(簡3) 即為“天禮”。但其實在作者心目中,“天禮”不止于此。而對于天禮,作者主張人君應當敬順之。竹書又說:“立,毋為矯言,毋為人倡;毋作大事,毋害常;毋壅川,毋斷洿;毋滅宗,毋虛壙;毋改御,毋變事;毋煩姑嫂,毋恥父兄;毋羞貧,毋笑刑;毋揣深,毋度山;毋逸其身而多其言;居毋惰,作毋康。善勿滅,不祥勿為。入墟毋樂,登丘毋歌,所以為天禮。”(簡10-12)這一段話以包含“毋”或“勿”字為特征,是典型的禁忌語句。它們都從負的方面表達了人君應當如何實踐天禮(“為天禮”)的問題。從內(nèi)容上看,它們涉及家庭社會政治,涉及道德倫理,涉及人與自然的關系,涉及人君的舉止言行,十分廣泛。
(三)民本思想
《參德》篇具有濃厚的民本思想,這表現(xiàn)在多個方面。一者,竹書說:“毋以娛為首。”(簡13)又說:“喜樂無限度,是謂大荒;皇天弗諒,必復之以憂喪。凡食飲無量計,是謂滔皇;上帝弗諒,必復之以康。上帝弗諒,以祀不享。邦四益,是謂旁華,雖盈必虛。宮室過度,皇天之所惡,雖成弗居。衣服過制,失于美,是謂違章,上帝弗諒。”(簡7-8)這是說,明王為政應當慎用民財民力,反對“以娛為首”,反對“喜樂無限度”,反對一切過制、過度的行為。乍看之下,這段話似乎帶有墨家色彩,但其實先秦其他諸家大都反對君主窮奢 極欲、過分追求物質享受和滿足個人感官欲望需求的思想和行為。與此相關,竹書主張明王應當以“仁”的原則來處理其與人民的關系。二者,《參德》說:“君子不慎其德,四荒之內(nèi),是敵之關。臨民以仁,民莫弗親。”(簡22、6)“慎德”,即謹身修己,主要是指對感官欲望的克制。所謂“臨民以仁”,即在利益的處理問題上,人君應當以施惠的辦法來治理人民。正因為“仁”是用來處理統(tǒng)治階級與被統(tǒng)治階級之間的利益問題的,因此它才可以成為一個政治學的原則。三者,《參德》篇提出了“民之所喜,上帝是佑”(簡6)和“民之所欲,鬼神是佑”(簡20)的說法,是以上帝的名義將人民性(民本思想)看作統(tǒng)治的合法性根源,其思想的先進性是無疑的,是值得肯定的。
此外,《參德》篇還談到了明王如何對待和處理法典成例等問題。竹書說:“故常不利,邦失干常,小邦則刬,大邦過傷。變常易禮,土地乃坼,民乃囂死。善哉,善哉,三善哉!唯福之基,過而改[之]。”(簡5)這是說人君應當循順故常,遵守典禮,而不可以隨意變亂之。又說:“凡度官于人,是謂邦固;度人于官,是謂邦窳;建五官弗措,是謂反逆。土地乃坼,民人乃落。”(簡6、17)這是說人君任官,應當根據(jù)人的才干,而不是相反。又說:“毋詬正卿于神次,毋享逸安。求利,殘其親,是謂罪。君無重臣,是謂危,邦家其壞。憂懼之間,疏達之次,毋謂之不敢,毋謂之不然。”(簡4-5)這一段話是講人君應當尊重正卿、忠臣和貴戚。
(四)學派歸屬
《參德》篇的思想成分比較復雜,如何判斷此篇竹書的學派歸屬,是一個難題。
關于此篇竹書的學派性質,曹峰認為《參德》是“陰陽家色彩濃厚的黃老文獻”;湯淺邦弘、福田一也、王中江認為是儒家著作,認為《參德》和《黃帝四經(jīng)》的關系不大,卻與儒家思想有著密切的聯(lián)系;陳麗桂認為《參德》沒有達到黃老帛書那么高的思想深度,只充滿了敬天畏神的初樸的宗教意味16。
筆者認為,竹書《參德》篇以明王為政為敘述中心,其思想包括多種成分。從成分來看,它包含了陰陽家、農(nóng)家、黃學、儒家和墨家的思想,不過以陰陽家的色彩最為濃厚。
司馬談在《論六家要旨》中說:“嘗竊觀陰陽之術,大祥而眾忌諱,使人拘而多所畏。然其序四時之大順,不可失也。”17《漢書·藝文志》曰:“陰陽家者流,蓋出于羲和之官,敬順昊天,歷象日月星辰,敬授民時,此其所長也。及拘者為之,則牽于禁忌,泥于小數(shù),舍人事而任鬼神。”18 這段話對于陰陽家的敘述,與竹書《參德》篇比較吻合。《參德》篇非常重視“天時”“民時”的概念,重視無思、法天的思想,重視鬼神,肯定神性之天、皇天、上帝、后帝的存在,它們都與陰陽家的思想相合。而《參德》“驟奪民時,大饑必來”一章即明確見于《呂氏春秋·上農(nóng)》篇,反映的是農(nóng)家思想。不過,從司馬談的“六家”說來看,農(nóng)家可以歸之于陰陽家。《參德》的確有一些文字、思想與帛書《經(jīng)法》《十六經(jīng)》《稱》中的某些章段相近19,這反映出竹書又吸納了黃學思想。有學者據(jù)此篇竹書重視無思、法天的思想而認為它屬于黃老著作,這種說法也是有一定根據(jù)的?!秴⒌隆菲€主張“臨民以仁”,主張節(jié)用民財民力,以禮的形式敬順鬼神,這三點都直接說明它吸納了儒家甚至墨家的思想。
綜合如上各點來看,竹書《參德》篇最可能屬于陰陽家著作,而且出自正統(tǒng)派一系,即出自《管子·四時》《呂氏春秋·十二紀》《逸周書·時訓》《淮南子·時則》《禮記·月令》一系。
結 論
《孔子詩論》和《參德》是上博楚竹書中的兩篇重要出土佚籍。前者是一篇記述孔子論《詩》的專文,反映了孔子的詩學思想及其一般性思想觀念,意義重大。后者是一篇思想成分頗為復雜的著作,筆者認為,它對于我們理解先秦陰陽家思想的來源、形成和流傳具有重要意義。
竹書《孔子詩論》曰:“詩無隱志,樂無隱情,文無隱意。”這三句話是孔子解《詩》、說《詩》的基本觀念,是其《詩經(jīng)》解釋學的基本原則。據(jù)此篇竹書,孔子解《詩》和論《詩》的基本思想還包括四點:一,以“德”、以“天命”說《詩》;二,以“民性固然”說《詩》;三,以“情”(外延主要為情感)說《詩》;四,將《詩》三百篇分為《風》《小雅》《大雅》《頌》四類來作解釋,注意其風格的差異及其所反映的情感、生活的多樣性。總之,竹書《孔子 詩論》展示了孔子解《詩》和論《詩》的基本觀念、方法,其具體解釋體現(xiàn)了“思無邪”之旨,對《尚書· 堯典》“詩言志”說作了繼承和深化。竹書《孔子詩論》的價值顯然大大超過了《毛詩序》,它是學界今后論述孔子 詩學的首要依據(jù),是解釋《詩經(jīng)》諸篇的重要參考文獻。另外,此篇竹書可能為子羔氏之儒所撰述,這一點 是值得我們注意的。
竹書《參德》包含如下四個思想要點:一,具有非常濃厚的宗教氣息,使用了“天神”“皇天”“上帝”“天 命”等詞匯,主張禮敬天地鬼神;二,強調(diào)“無思”之德(“參德”),主張人主應當效法天地,敬順天常、天時、天禮;三,主張“臨民以仁”,主張節(jié)用民財民力,民本思想比較濃厚;四,禁忌用語較多,訓誡口吻強烈,宣揚了善惡報應、賞善罰暴的觀念。從學派性質來看,此篇竹書的思想成分比較復雜,它包含了陽陽家、農(nóng)家、黃學和儒家的思想。不過,從總體上看,其陰陽家、農(nóng)家的色彩更為濃厚。而從六家的分派觀念來看,農(nóng)家亦可以歸屬陰陽家。因此,此篇竹書應當判定為陰陽家著作,而不應當判斷為黃老或儒家作品。
注釋:
1、參見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(zhàn)國楚竹書(一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1年。
2、參見馬承源釋文注釋:《子羔》,見氏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(zhàn)國楚竹書(二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2年,第38、183頁;李零:《上博楚簡三篇校讀記》,臺北:臺灣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,2002年,第13-14頁。
3、參見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(zhàn)國楚竹書(五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6年。
4、參見李零釋文注釋:《三德》,見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(zhàn)國楚竹書(五)》,第287頁;范常喜:《〈上博五·三德〉札記六則》,簡帛網(wǎng),2006年5月18日。
5、參見曹建國:《楚簡與先秦〈詩〉學研究》,武漢:武漢大學出版社,2010年,第77-78頁。
6、參見顧史考:《上博竹書〈三德〉篇逐章淺釋》,“屈萬里先生百年誕辰國際學術研討會”論文,臺灣大學中文系等主辦,2006年9月。
7、參見李零釋文注釋:《三德》,見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(zhàn)國楚竹書(五)》,第287-303頁。另外,拙著《上博楚竹書哲學文獻研究》即將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,其中《參德》篇釋文是目前學界最新的修訂本。
8、參見劉信芳:《孔子詩論述學》,合肥:安徽大學出版社,2003年;孟慶楠:《哲學史視域下先秦儒家〈詩〉學研究》,北京:北京大學出版社,2019年;王政杰:《竹書〈孔子詩論〉的詩學思想》,見丁四新主編:《簡帛思想研究》(第8輯),長沙:岳麓書社,2021年。
9、參見曹峰:《近年出土黃老思想文獻研究》,北京: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,2015 年;丁四新、馬兵:《論上博楚竹書〈參德〉的哲學思想》,見《思想與文化》2020年第2輯(總第27輯),上海: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,2021年。
10、郭店竹書《五行》第47號簡,見荊門市博物館編:《郭店楚墓竹簡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,1998年,第151頁。
11、帛書《五行》第336-338行,見湖南省博物館、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纂: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(肆)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92頁。
12、郭店竹書《五行》第47號簡,見荊門市博物館編:《郭店楚墓竹簡》,第151頁。
13、帛書《五行》第338-342行,見湖南省博物館、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纂: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(肆)》,第92-93頁。
14、以上論述,參見劉信芳:《孔子詩論述學》,第39-45頁。
15、十三經(jīng)注疏整理委員會:《十三經(jīng)注疏· 毛詩正義》,北京:北京大學出版社,1999年,第1032頁。
16、以上學者的意見和看法,參見曹峰:《近年出土黃老思想文獻研究》,第230-232頁。
17、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一百三十《太史公自序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59年,第3289頁。
18、班固:《漢書》卷三十《藝文志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62年,第1734-1735頁。
19、參見帛書《經(jīng)法· 君正》:“[?。菘潦拢?jié)賦斂,毋奪民時,治之安。”《經(jīng)法· 六分》:“王天下者之道,有天焉,有人焉,有地焉。三者參[□]用之,[然后]而有天下矣。”帛書《十六經(jīng)· 觀》:“毋亂民功,毋逆天時。”《十六經(jīng)· 三禁》:“地之禁,不殘高,不增下;毋服川,毋逆土;毋逆土功,毋壅民明。”《十六經(jīng)·行守》:“天有恒干,地有恒常,與民共事,與神同方。”帛書《稱》:“宮室過度,上帝所惡;為者弗居,雖居必路。”參見湖南省博物館、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纂: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(肆)》,第132、134、152、169、181頁。